——祭品——

古樂社只有三個人，有兩個還是將要畢業的學生，由於連年沒有人加入，他們幾乎將活動室當成了他們的自習室，兩人縮在活動室內，也沒有人會打擾他們。

不過最近不同，他們社團多了一個人，一位小學弟，這位小學弟從老師那要了儲物櫃的鑰匙。

儲物櫃塵封已久，久到連他們也記不清了。

開了儲物室，灰塵撲面而來，宮綾希花費了一番時間收拾，又將儲物櫃內的東西拿出來，一一檢查。

古樂社初辦之時，社長置辦了不少東西，社團也熱鬧了一陣，但隨著他們離開，人漸漸變少，直到現在這個樣子。

東西並不多，一些修理的工具，幾本樂譜，還有幾件簡單的樂器。

一個長長的盒子裏躺著一把樂器，有些像琵琶，但比琵琶設計簡潔，聲音差別也挺大，宮綾希並沒有見過，應該是後來才出現的樂器。

還有笛子，不過不是竹笛，而是金屬制成的長笛。

隨著樂器一件件翻出，失落之感不禁躍出，這些都不是他熟悉的樂器，這個時代似乎已經將他存在的過去徹底遺忘。

儲物室重新打開，兩位學長也過來圍觀，這扇門已經太久沒有打開，他們剛入學時，這裏每日還有歡聲笑語，但後來，社長畢業，沒有新生加入，他們也漸漸不願再來這裏，直到這裏被徹底遺忘。

再次看到這些熟悉的東西，他們似乎又看到了初入學時的情景，社長強硬地讓他們填了入社申請，估計也就只有那位社長能幹出這種事。

“少了一件樂器。”

“好像是，江學長的琴不在，難道學長回來過？”

離開之時，他們沒有將樂器帶走，而是留在了這裏。

“我記得好像是放在這個架子上，學長最怕別人亂動他的琴，所以一直放在最上層。”

他爬上，果然找到了一個長方形的盒子，打開琴盒，琴身完好如初，這還要得益於保存技術的發展，木頭容易損壞，但依靠最新的保存技術，能大大延緩木材的腐蝕和紅漆剝落。

另一人看到，感嘆道，“好像只有江學長懂這個。”

“是啊，社長以前最常說的就是「你這個不和諧音」。”他模仿著社長說話的語氣，把同伴逗樂了。

盡管合奏的時候，江學長常常被排除在外，但誰都沒有提出讓學長再學一樣樂器的請求，學長看著琴的眼神很溫柔，誰都無法提出那樣的要求，誰都不忍心。

他們以為再也看不到那樣的眼神，光陰流逝，往事重現，指尖從琴弦劃過，難以言說的思念糅在琴聲中。

情之所至，樂之所至。

那種感情，不止周圍人能感受到，天空中的飛鳥，地面的花草都在為此歡欣。

草坪之上，一人緩緩睜開眼睛，眼中滿是不可思議。

過了片刻，那人循著樂聲來到了儲藏室，儲藏室內，兩位學長猶在夢中，見有人闖入，當真被嚇得不輕。

定了定神，尚六看清了屋內的情況，問手還撫著琴弦的宮綾希，“剛才演奏的人是你？”

宮綾希看見來人，眉頭皺起，“怎麽又是你？”

這不就是昨天那個莫名其妙找他聊天，並心懷不軌地送他游樂園門票的家夥。

尚六並沒有察覺到宮綾希的不滿，“剛才的音樂叫什麽名字？”

經過提醒，宮綾希這才回過神，他摸到琴後太激動，彈了出來都沒察覺到，而且那曲譜不是他學過的任何一首，而是在墓前，那人燒給他的曲子。

《風行草偃》，紫家的曲譜，他怎麽會記得紫家的曲譜？

他想起了死後見到的一幕，人死後本該靈魂升天，可他並沒有，他就守在棺材旁，不知道該去往何處。

直到有一天，國師大人來了。

他已經許久沒有踏出祭天司，如今卻出現在他的墓前。

眉目如雪，冷若冰霜，卻又俊美得仿若天人，時光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，一如當年，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。

他的口中念著聽不懂的咒語，應該是祈福之類的語言。

焚燒爐中升起裊裊青煙，紅色的火苗竄動，被火燒著的地方落下灰，火焰漸漸吞噬紙張，火舌卷過紙面的字跡，盡數吞下，紙上的字跡並非咒語，而是屬於琴的語言。

那些奇妙的字符像是水墨般，浮在紙面上，一圈圈蕩開，又變為悅耳的琴曲。

這首曲子他曾聽過，在琴宴之上，紫家現任家主演奏過，是《風行草偃》。

還有這首，曲調清遠，聲音穿透九重天，是祭天之時，簫琴合奏，名為《有鳳來儀》。

一首首曲子回蕩在腦中，慢慢暈開，化作點點星光。

這些曲子來自紫家，自然是不傳之秘，不僅僅是紫家，還有其他的曲子，這些家族還沒大方到把自己的絕技貢獻出來的程度。

作為一名樂師，他知道有人能過耳不忘，但他沒想到，國師大人竟然還有這樣的本領，只是把這些曲譜當作祭品，祭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樂師，著實有些浪費了。

名曲本該流傳後世，代代相傳，供後人修習，便能從中體會先人用心，而不是像現在這般，被火焰卷烤，化為灰燼，消失得悄無聲息。

燒掉的不僅有琴譜，還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文字。

火焰貪婪地吞噬著，不管那是琴譜，還是符咒之類，只要和它的心意，它便收下，也不委婉，直到將最後一張紙吞下，空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氣，有植物的清香，還有檀香。

他一動不動註視著這一切，包括國師大人的舉動，他並沒有立刻離開，反而將手伸到袖中，從中取出一冊竹簡。

原來還沒燒完。

國師大人卻沒有立刻將竹簡扔如火中，而是展開竹簡，眸光在那些古老的文字上掠過，輕微地嘆息傳來。

宮綾希看不懂那些文字，但也明白，那不是咒語，而是古文字，千百年前使用的文字，若是仔細辨認，還能認出幾個。

第一列寫著三個字，他能認出第一個字，聲。再去看後面兩個字，隱約覺得熟悉，卻怎麽也想不起來。

見宮綾希不答，尚六也不氣餒，反而是厚著臉皮賴了下來，等宮綾希繼續彈奏，反正時間還有的是。

可宮綾希並沒有再彈，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，並不像眼前這位這麽無聊。

古武社最近教了新的招式，宮綾希還想再練練，還有每日的基礎訓練，時間再晚點，訓練室就要關門。

“你怎麽走了……”尚六急急追上將要離開的宮綾希。

宮綾希自然不會給一個不熟的人解釋，可這個人沒有一點自知之明，從儲藏室跟到訓練室，在宮綾希耳邊喋喋不休。

“那首音樂叫什麽名字？”

“我請你吃飯，你告訴我好不好。”

“我叫尚六，你叫什麽？”

尚六對那首曲子很是堅持，不過宮綾希並不想告訴他，這個人從頭到腳都沒有一點宮綾希看得慣的地方。

自找到了古琴，宮綾希隔三差五便會去活動室看看，那把琴是社團的資產，他並沒有隨意帶走的權利。

兩位學長當然沒什麽意見，有人免費彈琴，而且宮綾希彈的曲子有清心凝神的功效，反而對他們有好處，他們倒是開始期待起來。

不過社團裏面還多了一個礙眼的家夥，那天突然沖進活動室之後，這家夥就一直糾纏宮綾希，還來這裏免費蹭琴，他可不是古樂社的，憑什麽比他們報道得還勤快？

“綾希，這周周末你有沒有空？”

看吧，連姓都省了。

宮綾希很想無視他，但最後還是答道，“周六社團有事。”

“那就是周日有空了？”尚六顯得很興奮，顯然是遇見了什麽好事。

宮綾希點點頭。

“我們去看比賽吧，全國機甲比賽初賽。”

這個時代的人很喜歡看機甲比賽，無論男女，尚六理所當然地以為宮綾希對此也有興趣，可宮綾希寧願來參加社團活動，他一口否決尚六的提議。

次日，宮綾希在蔣宏那聽到了同樣的邀請，不過他知道得比尚六更詳細。

“社長也會參加？”宮綾希掩飾不住的驚訝，見有人看著自己，他又收斂神情。

蔣宏早就說過，柳風華不僅是武術比賽冠軍，還是機甲比賽亞軍，可他只聽進去了前面一個。

“對啊，社長和機甲社的社長可是搭檔，兩人超有默契。”

宮綾希改變主意了，他想去看看這個所謂的機甲比賽，柳風華並不是耽於玩樂的人，他會參加比賽，說明這個比賽並不只是游戲。

比賽在學校附近的體育館舉行，為了配合機甲比賽，還設置了專門的舞臺，舞臺用堅硬的金屬打造，能承受各種物理攻擊，無論機甲在上面怎麽鬧騰都不會有事。

參賽人員以組隊形式報名，一個學校並不限制報名人數，所以報名參加的人很多，而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聖德的條件，有些人沒有完整的機甲，幹脆自己購買部件組裝，組裝而成的機甲也五花八門，有的仿制動物的形狀，有的塗裝吸引眼球。

柳風華和申琦那組就分到了一個diy玩家，對方實力還不錯，各種基礎招式使得有模有樣，若是放在普通組裏，他們大概能生存好長一段時間，若是運氣好，說不定能撐到晉級賽，不過他們很不幸，他們的對手是去年的亞軍。

柳風華摸清了對手的實力，便不再手下留情，機械手臂重重轟在對方身上，對方還來不及反應，他的同伴雖然看到了，卻來不及救援，這裏可有個更難纏的，像是貓耍耗子般，不對他下手，但讓他渾身難受，每當他想掙紮，對方就給他來一下。

“不要再玩了，直接結束比賽……”柳風華接通通訊器，對同伴道。

“收到——”

對方早就有了認輸的意思，可他的話還沒喊出來，他的對手突然變換了攻擊手段，不再猶豫，直接連人帶機甲摔在地上。

初賽像是大雜燴，什麽樣的選手都有，自然也出現了一些令人捧腹的對戰。

“就這樣的對手，我一個人都能打敗他們……”蔣宏看了比賽，忍不住得意道。

可宮綾希問了他一個很心塞的問題，“你也會駕駛機甲？”

蔣宏沒有駕駛過機甲，但此刻他只能梗著脖子道，“看到社長的動作了沒，那是古武術的基本招式，這種機甲並不難操作，難的是如何將古武術融入機甲中。”

他是不會，可他做過不少功課，尤其是這位社長的光輝史，說起這些來，他就像是真的駕駛過機甲，不禁生出了幾分自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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